发布日期:2025-07-26 02:59点击次数:68
我本以为成喜的这幅躯体是供我使用的,直到……我一睁眼,发现,我居然与她的身体分离了。
事情是这样的。
我本生来无名无姓,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初睁眼那刻,有个声音在我耳旁说道:
“世间万物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你是万物所生,却不属万物中的任何一个。”
“想做自己吗?想的话,就来完成你的使命吧。”
不由分说地,我就被一股力量,吸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眼前一帧帧画面在我眼前播放着。
他是战功赫赫的小南辰王,一生杀伐果断。
她是出生世家的名门贵女,自幼被指腹为婚给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
因缘交错,她成了他的徒弟。
刚入西周城,她的三哥就带着她上了城墙,只是远远的一眼,他就深深地入了她的心。
拜师礼成,她是他的第十一位弟子。
飞雪至,王乃归。
每年除夕夜快马加鞭赶回来陪她过年,无人能涉足的藏书楼成了她与他的秘密之地。
色授魂与,心倾于侧。
他住进了她的心里,一点也不突然,这是循序渐进。
到最后,王被俘虏,剔骨;她被逼嫁,坠城。
若有来生……
可惜,没有来生。
我垂眸,欲擦泪,却发现,纵使鼻尖酸酸,眼圈红红,我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想救赎一下这份爱吗?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也救赎一下自己。”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我自己?”
“没错,救赎你自己。你生来无根无源,无亲无伴,天生不懂悲欢离合,不会落泪微笑,甚至连接下来该做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没错吧!这样的你,难道不该被救赎一下吗?”
我闭上眼,想在脑海深处寻点回忆,竟是一片空白。
我点点头:“需要我做点什么?”——才能拯救我自己?
“让这份爱,不那么苦。用你能想出来的任何办法,来阻止这悲剧的发生吧。”
“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做?我怎么才能改变结局?”
我会把你送回故事的最初,至于怎么努力,那就是你的事了。
“那我的身份是……”
“我自有安排,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好,我一定可以完成任务的。”
耳边的声音没再响起,一阵眩晕感袭来,我闭上了双眼,感到身边景物一直在变换,速度之快令人无法看清。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此刻,是夜。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一两片雪花正缓缓落在上面,微微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慌忙躲起来,微微伸出头,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扛着一个小女孩向着一个气派的府邸走过去。
他背上的小女孩忽然一睁眼,我的原身就被吸入了她的身体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漼管家,您就收下喜儿吧,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了。”
男人恳切的乞求声在雪夜里回荡着。
“看这丫头片子长得也机灵,算了算了,就当救人一命吧,我回头和三娘子说一声,她会留下她的。”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我醒过来的时候,一位夫人正背对着我,对着那位漼管家说道:
“明日就是小姐的生辰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别落下了。”
“是,三娘子……那,这个小丫头,怎么处理……”
“时宜身边同龄人太少了,你好好训练她一下,让她去做时宜的伴读丫头吧。”
“是,三娘子。”
“对了,她可有名字?”
“有,小名喜儿,成屠夫家的小女儿,料想是叫成喜吧。”
“嗯,好,那你去安排吧,我有事先走了。”
“三娘子慢走。”
等那位三娘子离开,我才睁眼。
这么轻松,我就进了漼府,还这么快就接近了时宜。
那,后面的事,不就好办了吗?
奈何事情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
翌日清晨我醒来时,却发现我与成喜的身体分离开来了。
更奇葩的是,没人看得见我。
包括成喜。
我……我啥也不是。
“成喜,我阿爹回府了吗?”
少女时期的漼时宜尚显稚嫩,眉目间尽是灵动清纯。
“姑娘放心,今日是你的生辰,他肯定在府上。”
成喜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
漼时宜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露出了一抹笑意。
“时宜,该去宴席了。”
漼三娘走了过来。
“阿娘,我阿爹呢?”
漼三娘闭口不说话,拉着她往着房间外走去。
到了宴席上,时宜的阿舅——漼广,正坐在主座上,若有所思,漼三娘坐到了他左边的位置上,欲言又止。
“太傅,他仍不肯走,还想再见女儿一面。”
漼广听身边人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漼三娘后,叹了口气:
“今晚夜深,时宜熟睡后,带他去看一眼时宜吧。”
漼三娘听到这话,没有再开口,这时时宜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娘,我阿爹呢?他不回来陪我过生辰吗?”
漼三娘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时宜,将眼底的伤痛埋进心里。
她哪敢告诉时宜,她阿爹家里惹了位高权重的高皇后,株连九族,要是将他留在漼府,那遭殃的可就不止李家了。
“你阿爹他,不在府上。”
时宜看到气氛有些凝重,不敢多问,闷闷不乐地过了生辰。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忽然听到房门轻轻被推开,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于是她闭上眼睛假睡。
“时宜,是阿爹对不起你。”
时宜忽地睁眼,拉住了李七的衣袖:“对不起我,就哄我睡觉吧!”
不只知是吓的还是怎么地,李七开始咳个不停,时宜有些紧张:
“是时宜不懂事,阿爹身体不舒服就快回房休息吧。”
李七点点头,退出了房门。
那一走,就是一辈子了。
漼三娘为了保全漼府,不得不将李七休了,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目送着他离开。
人影已散,他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三娘子身子贵重,雪夜风寒,快回去吧,此生不见了。 ”
此生,不见了。
泪落到地上,结成了冰。
第二日,时宜迫不及待跑进阿爹的房内,四处寻找:“阿爹,阿爹……”
一个转身,时宜撞进了漼三娘的怀里:“阿娘,我阿爹呢?他昨晚还在的,怎么今日就不见了?”
漼三娘刚开口:“你阿爹他……”
“你阿爹走了。”
漼广打断了漼三娘的话语。
时宜皱眉,看着自家舅父,有些疑惑:“我阿爹他……?”
“他不要你了。”
时宜哪里信这话,在她心里,阿爹对她最好了,怎么可能不要她了。
她一心急,就要往着外面跑去,忽然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上。
一时间漼广和漼三娘都有些慌,赶紧抱着她去看大夫,等她醒过来时,她已经失语了,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也许是心病,也许是真病,反正漼府遍寻名医,整整半年,她的情况还是不见好转。
星月辉映,宫里来人了,直直地入了漼广的书房。
“漼大人,这是戚贵嫔的密信。”
宦官赵腾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
漼广看完后,点火,烧了。
“贵嫔可传了口谕?”
赵腾开口:“速速进宫。”
漼广当即换上朝服,入了宫,贵嫔戚真真已身着素衣,一脸悲痛地抱着太子刘徽哭的泣不成声,殿内几位大臣站着,默然不语,漼广轻声问道:
“陛下……”
“陛下,驾崩了。”
戚真真哭道。
漼广看向龙床,赶紧下跪哀道:“陛下——”
一番哀悼后,漼广直言国不可一日无主,要求立刻拥太子登基。
高皇后的幕僚自然是不同意的:“你们这么快就要拥太子登基,怕是不妥吧!”
“先帝已逝,新帝登基,有何不妥?”
“你们这就是故意避开皇后!”
门外响起了叫喊声:“戚真真,开门,你竟背着本宫拥太子登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戚真真,开门!”
不顾门外高皇后叫得有多大声,漼广直接命令赵腾将诏书,印玺,绶带拿上来,拥立太子登基。
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天下,是刘家的天下。
而刘家的江山,大半是要靠漼家来支撑的。
故而,无论刘家换多少个太子,太子妃都只能是漼家的嫡女。
时宜是漼家唯一的嫡女,所以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指腹为婚给太子了。
可如今太子登基,没有太子了,那这个太子妃,该如何呢?
漼广知道,没有太子妃这个身份,漼府的地位会降下许多。
于是,新帝登基当日,在漼广的要求下,东宫又入新主,名为刘子行。
中州剧变,而西周那边再次大捷,周生辰才刚回到营帐,就收到了皇兄驾崩的消息,还来不及休息,他就马不停蹄赶往中州。
周生辰入城那日我在城门之上看着他,真不愧是他周生辰,那一身风度,那一身气派,完全不需要华丽的衣服来支撑,毕竟,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气质,别人模仿不来的。
我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些什么。
趁着队伍整修的时间,我在远处扔了一个字条,字条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周生辰手上。
他疑惑的张望了一下,随后打开了字条。
“今日大殿上不可立誓,更不可收徒,否则,王军,不日便亡。”
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不收徒,那他们就不用遇见了,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就算他收徒了,但是他没有立誓言,那当他们互生情愫后,也会好办些。
为了巩固新帝的皇位,戚真真请周生辰入宫,拥立新帝,周生辰曾经立过誓言,此生不入中州城,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由不得他了。
他跪拜新帝,安抚臣心,我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希望他不要立誓,还好,还好,漼广打断了他的思路。
“殿下,漼氏有一女,名唤漼时宜,是未来的太子妃。”
“臣是这么想的,如今江山不稳,人心动荡,若是殿下可以收时宜为徒,那么既可以拉进您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一举两得。”
周生辰清楚,天下人一直在猜忌他,猜他心术不正,想夺王权。
漼广的方法既可以让天下人知道君臣一心,也可以使他免受猜忌,如此良法,他很难不接受。
朝堂之上,他的声音回荡整个大殿:
“本王,求之不得。”
一番谈话下来,周生辰都没有提立誓的事,我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看着他出了中州城,我有些小庆幸。
——还好,他们看不见我,不然……我写的那张字条,都可以让我死无数次了。
周生辰回到他们在城外的驻扎地后,他再次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字条,仔细查看。
这时风俏从账外走了进来。
风俏是周生辰的四徒弟,一位叱咤沙场的英武女将军。
周生辰因为听到皇兄驾崩的消息心切无比,提前赶来了,风俏是刚才到的。
“师父,你在看什么?”
周生辰回神,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到的?”
风俏作了个揖,回答道:
“才刚下马,怎么样,师父,你入宫了吗?”
周生辰点点头:
“入了,中州,已经不是曾经的中州了。”
风俏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当朝中州,皇后无权,漼家与戚真真沆瀣一气,掌管着朝中大权,这江山,再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啊,他们……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
周生辰叫住她: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不懂事。”
风俏心里委屈:“那我还不是担心师父受委屈。”
周生辰微微失神:“委屈?委屈。”
这么多年来,他受的委屈,还少吗?这些,又算什么呢?
被猜忌,被质疑,被迫离家,被迫披甲,哪一件事,不是在委屈他呢?
“罢了,我无事,倒是你……”
看着周生辰欲言又止的样子,风俏猜到,可能还有什么事。
“怎么了?”
“漼家为了告知天下,如今朝堂君臣一心,所以,漼广太傅特地让我收了他们漼府的漼时宜为徒,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住到王府来,你到时候要多多照顾她,可不能公私不分。”
“什么?徒弟?他们逼你收的?”
“那倒没有,漼太傅这一主意,对我来说,有益无害,那漼时宜左右不过一个十岁的小丫头,你觉得她能掀起多大风浪?”
“况且,她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只身一人来到王府,你难道不该多多照顾一下吗?”
风俏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师妹。”
周生辰这才放心。
风俏又突然想起刚才看到周生辰似乎在盯着什么看,于是她赶紧问:
“师父刚才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周生辰将手里的字条递给风俏,风俏看着字条上的内容,不觉面露惊讶:
“这谁写的!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闻言,默默打了个寒战。
周生辰夺过风俏手里的字条,小心折起来,收入怀中。
“最后那句,不是重点。”
“嗯?什么意思?”
“重点是前面那句‘不可立誓,不得收徒’你不觉得,写这张字条的人,知道一切吗?”
“他既猜到了我今日准备立誓,此生不婚不娶,不留子嗣,也猜到了今日大殿之上,太傅会让我收漼时宜为徒。”
风俏听周生辰解释完,差点惊掉下巴。
“这人好厉害,他怎么知道的?他是谁?”
周生辰揉揉头:“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二人正聊着,大徒弟宏晓誉与三徒弟谢云走了进来。
“师父,我们到了。”
周生辰回头,微微颔首。
谢云走到风俏身边,将手搭在风俏肩上:“四师妹,跑的还挺快,你师兄我追都追不上呢。”
风俏瞪他一大眼:“手撒开。”
凌厉的眼神让谢云打了个冷战。
“行行行,师父你也不管管,你看四师妹,天天就知道凶我。”
风俏手握拳头:“凶你怎么了?我还敢打你,信不信?”
谢云假装害怕,躲到宏晓誉身后:“怕,怕死了怕死了。”
宏晓誉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太合适笑出来,只得控制住场面:
“好了,别闹了,谈正事。”
听到大师姐发话了,谢云正正衣襟,规规矩矩站好。
“师父,何日启程回中州?东境那边又有异动了。”
宏晓誉说道。
周生辰叹口气:
“皇兄后日出殡,等他入了陵,我再启程。这样吧,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你与风俏谢云先去安定一下,等我这边事情结束了之后,我直接赶往东境。”
“那也可以。师父,注意安全。”
宏晓誉等人很快离开,周生辰则在原地等待皇兄出殡。
出殡当日,周生辰远远望着长长的队伍自城而出,浩浩荡荡地向着郊外的墓陵行去,他心里思绪万千。
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他唯一的亲人,已经躺在冰冷的灵柩中,永远地离开了他。
不过还好,他还有王府,还有他的军师,还有他的十个徒弟。
哦不,往后,是十一个。
不知何时新帝刘徽走到了他身边,对他行礼:
“皇叔。”
周生辰蹲下来同他说话:
“往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不过,你别怕,皇叔会替你,稳住整个天下的。”
刘徽很是感动:
“皇叔,你不留下吗?你留下来,朕把皇位让给你。朕做不了这个皇帝,朕还小,撑不起这份责任。”
周生辰摸摸他的头:“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还有一事……”
“皇叔请讲——”
周生辰环顾四周,凑近了刘徽的耳朵:
“你母妃不过一介妇道人家,不宜过度参政,而且,她的很多做法,不一定都是对的,如果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你可以给我写信,我会帮你的,知道吗?”
戚真真,就是周生辰心头的刺。
他真怕他这一走,刘家的天下,就会成为戚家的了。
这是皇兄的江山,他要替他保护好。
“皇叔,朕知道了,朕答应你,朕一定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的!”
周生辰微微笑,起身欲离开,刘徽开口喊道:
“皇叔,朕许你入京不必通告,入宫不受阻拦,进言不必启奏,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常回中州看看,可以吗?”
周生辰愣了愣,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像是没有听到。
东境动荡很快被王军平定下来。
漼家人听说,王军再次大捷。
是时候了。
由漼三娘与漼风伴着,时宜踏上了赶往西周的路。
时宜与漼风同坐一辆马车,漼风是漼广的三儿子,也就是时宜的表哥,二人打小感情就好,所以这次,漼风陪着时宜去西周,也方便时宜心安。
看着时宜有些沉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漼风便问:
“怎么,还念家呢?”
时宜点点头。
漼风笑笑:“没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这次来,不只是送你。”
“我阿爹说,让我跟着南辰王军好好磨炼一下,所以啊,我可以陪你待在西周。”
听到这话,时宜的眼睛一下亮了。
由于不会说话,她只能眼巴巴盯着漼风,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保证。
“我说的都是真的,放心吧。”
时宜露出了一个笑容。
有人陪她了,真好。
夜间。
一阵敲门声响起,时宜打开门,发现漼风正站在门口。
“想不想见见你未来师父?”
时宜点点头。
“走,我带你瞧瞧去。”
还未登上城墙,时宜就听到响彻云霄的击鼓声响,随后,是将士们雷震般的宣誓声:
“世行为鉴,守节死义!”
“世行为鉴,守节死义!”
等时宜站上城墙,她才看清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七十万大军齐聚一方,高台之上,有人正有力地击着鼓,无需近看,单是远观,就让时宜移不开眼。
她的手指不自觉抠进了城墙,内心有种奇妙的感觉在躁动,像是要蹦出来了,却又活生生被憋了回去。
这就是小南辰王,她未来的师父。
时宜一开始还有点抗拒离家的,直到这一刻,她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白来,这个小南辰王,给她的震撼,不止一点,而是很多,很多,多到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多到她迫切想开口告诉别人。
刚从城墙上下来,就听到不远处由远及近的马蹄山,随后是清脆响亮的一声质问:
“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城墙上做什么?”
漼风一眼望去,看清了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她正端坐在马背上,眉目间英气十足。
“晓誉,别吓着他们。”周生辰骑着马过来。
“是,师父。”
随后二人骑着马扬尘而去。
拜师日很快到来。
漼三娘对着时宜一番教导后,时宜来到大厅,开始行拜师礼。
时宜手里端着拜师六礼。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将六礼高高举过头顶后,时宜规规矩矩跪在地面上,一言不发。
——她也不会说话。
这个时候,不应该叫一声师父吗?
周生辰不知道时宜不会说话,但还好,他也不在意这些,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六礼,喝了她奉的茶后,他问道:
“时宜,在家中被唤作十一是吗?正好,我已有十个徒弟,我也叫你十一,可好?”
时宜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感到有些奇怪——他不是小南辰王吗?怎么自称我?
好生奇怪的人。
失神片刻后,时宜赶紧点头,以示同意。
“好了,你快起来吧,这位是你大师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问她。”
时宜点点头。
“殿下,宫里来人了。”
“让他们进来吧。
宦官赵腾走了进来,身后的随从抬着两个箱子跟着他。
周生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让人抬到时宜院子里去了,
赵腾接着说:“殿下,我从宫里带了画像师,专门为漼姑娘作画的,这画是要送入东宫去的。”
周生辰自然清楚,他的十一弟子,是未来的太子妃。
“风俏,你带他们去我的书房吧。”
时宜一行人离开大厅,漼三娘才开口:
“殿下方才也看到了,时宜她,不会说话。”
“她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漼三娘沉默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周生辰:
“她十岁那年,李家得罪了高皇后,为了保住漼府,她阿爹李七离开了漼府,自那之后,时宜就害了一场大病,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周生府问道:
“是心病?”
“兴许是的吧。”
周生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对了殿下,我想留两千漼家兵在西周保护时宜的安危。”
周生辰答应的爽快:“可以。”
“还有一事……就是我哥哥的三儿子,想入王军,随你们出征,当个磨炼。”
“出征打战并非儿戏,若是贵公子不怕吃苦,王军欢迎他的加入。”
“多谢殿下。”
傍晚,漼三娘启程回清河郡去了。
时宜看着愈行愈远的马车,依依不舍。
而我,我在南辰王府门口,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担心。
这一切,和我之前所见,一模一样。
除了周生辰没有立誓,其他事情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我该如何力挽狂澜呢?
我一个隐形人,我能做什么?我该帮他们在一起,还是帮他们不相爱?
我纠结半天,纠结不出个结果。
夜晚,时宜反复睡不着,料想是不习惯住在王府,索性坐起来,穿戴整齐后下床,出门就看到了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色里,她想到了那句“千里共婵娟”。
阿娘会想她吗?
会的吧。
周生辰刚练完兵回来,路过时宜院子时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正站在檐下抬头望月呢。
于是他走进去,左右看了一下,成喜并不在,想必已经睡下了。
“怎么?睡不着?”
时宜被吓了一跳,随后行礼。
“想家了?” 周生辰问道。
时宜点头。
“正常,等你真正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放心,你的师兄师姐他们都很好相处的,不会让你在这里无所适从的。”
时宜又点点头,打着手语问周生辰:
“师父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吗?”
周生辰想了想,答道:“那倒不是,平日里要么在外打仗,要么,睡在军营,很少回府。”
时宜心里起了些小涟漪。
所以,他这么晚回来,是担心她吗?
周生辰知道时宜在想什么,他也不掩饰,直接道:
“今日本想着留宿军营,但想着你一个人在王府待着,我不放心,所以还是回来看看。”
听他这么说,时宜更开心了,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么温柔的师父,谁会不爱呢?
“好了,也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快进屋睡觉吧,明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时宜打着手语问:“什么好地方?”
周生辰嘴角勾出一抹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宜还想追问下去,但是周生辰已经起身离开,她只好作罢,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人是温柔到骨子里了。
他对所有的人都这么温柔吗?还是对所有的徒弟都这么温柔?
时宜按住胸口,平复心情。
翌日一早,成喜领着时宜去给周生辰问安。
看着这正正规规的大礼,周生辰竟不知如何回应。
午膳过后,周生辰带着时宜去了藏书楼。
这是周生辰的舅舅生前留下的,西周最大的藏书楼。
时宜明显很开心,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周生辰才算松了口气,将钥匙递给了她:
“这……就当拜师的礼物吧。我也不知道送人礼物,该送什么。”
时宜接下钥匙,笑得暖意融融。
往后日复一日,早中晚三次问安,时宜次次周到,无一遗漏,周生辰终于忍不住问成喜:
“你们这每日问安,是每日都必须要做的事吗?”
成喜行了个礼:“回殿下的话,必须。”
“必须晨一次,中一次,昏一次,不能少一次?”
“不能。”
周生辰头都大了。
他生平最痛恨这些繁文缛节。
“你们夫人还教了些什么?
“为弟子者,晨昏省觐,不可怠慢。书房规矩:入门前,当口门三声,告知师父;入门不可坐,当恭敬立于师父左侧,师父叫坐,应当推辞,师父连叫三次坐,才能落坐……”
成喜还未说完,周生辰身边的几个徒弟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忘了这些。”
时宜疑惑不解地看着周生辰。。
“我的意思是,在王府不必拘泥于这些形式,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军令如山。”
成喜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三娘子知道了,那肯定怪罪。
但,这位可是小南辰王,她也惹不起。
“是。”
还没三个月,战火又起。
时宜看着王府里的人忙前忙后准备出征,她找到周生辰,看到他正给师兄师姐们安排事情,看到时宜走过来,周生辰就示意他们先下去。
时宜打手语:“今晚就走?”
“是啊,战事紧迫,一刻也耽搁不得,你在王府要好好照顾自己。”
时宜皱皱眉头,又问:“何时回来?”
周生辰沉默了一下,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还是给了个确信:“兴许,不出半年就回来了吧。”
“好了,我得走了,他们自己整装待发了。”
说完这话,周生辰就向院外走去,时宜跑到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谢云看到时宜,对她挥了挥手,时宜勉强笑了笑,风俏也看到了时宜,多嘴的说了一句:
“师父,小师妹在看你呢,你不和她道个别吗?”
周生辰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王军离开了,王府空了下来。
半年,半年。
她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上半年。
时宜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委屈,但是又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一个没忍住,就让泪落了下来。
我远远看着她,轻声念叨:
“这点小孤独都值得你掉眼泪,那以后呢?”
“你若是知道他以后会被剔骨,你的心不得痛死?”
我扶额,心里烦闷。
事情一点转折点都没用,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情愫已然产生,就算周生辰由着师徒名分,还未敢有哪方面的想法,但是时宜就不好说了。
毕竟年幼,不懂事。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是时候确定目的了。
我帮他们在一起吧。
然而,下定决心并没有什么用,周生辰又不在,我拿什么帮?
没办法,陪她等吧,等他回来。
冬雪覆了西周,年关已至。
周生辰已经走了九个月了,我在这段时间,已经能够熟练地进出成喜的身体了。
除夕夜的雪下得极大,成喜守着时宜,二人在房内温着热茶,
夜过一半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姑娘,殿下回来了。”
时宜原本在打着盹,一听这话,瞬间机灵了。
“有热茶吗?”
这是分别九个月后,听他说的第一句话。
时宜赶紧奉茶。
“真没想到一回王府,就能喝上一口热茶。”
周生辰很是开心,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看时机成熟,很快入了成喜的身体。
“那是当然,我家姑娘知道殿下肯定会回来,所以一直热着茶水等着呢。”
我赶紧说道。
周生辰微微一笑,递给时宜一个卷轴。
时宜打着手语:“这是什么?”
周生辰回答:“捷报。”
王军荣耀的象征,
“算作……新年礼物吧。”
我在一旁默默不语——他的礼物,可真特别,一般人拿不出来。
时宜接到手里,打开读了一遍后,很认真的收起来。
周生辰心里清楚,她很喜欢。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师父答应你,以后王军只有捷报,捷报归你。”
时宜打手语:“真的可以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会不会不合适?”
周生辰看着她手里的捷报,笑道:
“本王的东西,想给谁就是谁的,没有什么合不合适。”
“今夜是除夕,成喜,去端两碗酒过来,顺便带碟花椒。”
我端过来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给你俩多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吧,
周生辰抓了两把花椒,撒到酒杯里,然后递给时宜一杯。
“屠苏辞旧,花椒迎新。”
“新年就该喝一杯花椒酒才算圆满。”
时宜抬起酒杯,迟疑地喝了一口,
微微辣,有些甜,还有些冲。
时宜没忍住咳了一声。
“随便沾个口就行了,你还小,少量饮酒。”
时宜点点头。
“在王府会不会感到很无聊?”
时宜摇摇头。
盼着你们回来,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有事做,也不算无聊。
“师父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周生辰看她比划完,答道:“或许过几天就走,或许,很久都不用走。”
时宜没有动,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周生辰不禁道:“以后有空的话,带你去看看定疆楼。”
“定疆楼是什么?”
“君子之约,十年不犯。”
“这次能回来,还多亏了这个定疆楼。我在平阴南端建了一栋楼,诚邀东南西北各方位十多个国国君齐聚一厅,立下了十年互不冒犯的誓言,所以,今后可以安宁几年了。”
听了周生辰的介绍,时宜恍然大悟,忽然间想起来,师兄师姐们都没有回来,于是她赶紧比手势:“怎么就师父一人回来了?”
“赶回来陪你过除夕,他们追不上我。”
时宜低头,偷偷笑了。
“抱歉啊。”
周生辰突然歉意地说道,时宜很是不解,盯着他,问为什么。
“说好半年就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八个月。”
时宜摇摇头,满脸都是笑意,师父哪知道,她数着呢,明明都九个月了。
她打着手语对他说道:“只要你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
周生辰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神。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盼着他回府。
毕竟,他身边的人,大多都是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如今收了个小徒弟,在王府内等着他,他这人生,也算圆满了吧。
“来西周快一年了吧?”周生辰问道。
时宜点了点头。
“我想,你这一年应该都是待在王府内,也没什么时间出去逛,正好今日赶上除夕夜,街上有百姓会放烟花,我带你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时宜突然激动起来,赶紧点点头,周生辰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女孩,内心莫名有种幸福感。
就算是再大的功绩也比不过此刻的成就感。
周生辰走出房门,时宜紧跟着她,我看成喜要跟着出去,赶紧入了她的身,在时宜与周生辰身后喊道:
“姑娘,殿下,我留在王府为你们准备驱寒汤,就不与你们一同前往了。”
周生辰没有说话,时宜转头对着我笑了一下。
等他们二人离开,我又离开了成喜的身体,想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还没踏出门,身后成喜的声音传来:
“咦,我怎么还在这里?姑娘呢?”
“哦对,我要留下来准备驱寒汤……”
我忍住笑意离开了王府。
周生辰与时宜并没有骑马,他们二人缓缓走在大街上,看着身着新衣的小孩子满大街闹,看着街边热闹的小摊上小贩的笑意正浓着。
时宜心情愉悦,东张西望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冰糖葫芦,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
一位粗布裹体的男人扛着一桩子糖葫芦走了过来,时宜没见过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周生辰注意到了,便叫住了那人:
“我都买了,小兄弟,快回家过除夕吧。”
听到这话,那小兄弟很高兴地多看了周生辰两眼。
“谢谢,谢谢,好心人……啊,你,你是小南……”
“嘘!”
周生辰拉住他:“莫要声张,本王只是出来走走,一会儿就回去了。”
那人很是激动:“嗳,好好好,殿下您慢慢游玩,平民先退下了。”
周生辰点头示意离开,看到那人远走,时宜把头转向了周生辰,笑意盈盈。
“笑什么?”
时宜比手语:“师父人缘很好,我高兴。”
周生辰没忍住笑了:“我人缘好,你高兴什么?”
时宜没有回答,周生辰看着眼前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似的女孩,忍不住想逗逗她:
“十一啊,你看,拜师礼物为师送你了,新年礼物也给你了,你打算送点什么给师父呢?”
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时宜脸色发窘,正不知所措时,周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样吧,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试着叫一句师父好不好?或者,叫一声周生辰也可以。”
末了还补充一句:“就当做是一份礼物了。”
时宜想想,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了府以后,待时宜睡下,周生辰找来成喜。
“我让你给十一吃的药膳她可有坚持吃?”
“回殿下的话,姑娘一日三餐都吃的,从未间断过。”
周生辰这才宽了心。
如果那位大夫说的没错的话,在过几个月,时宜就可以试着发声了。
第二日时宜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被雪覆住了。
她推开房门,看到院外的竹叶撑着厚厚的雪层,正迎着这难得的艳阳,苍翠欲滴。
“姑娘,王府的人都回来了,就等你用早膳呢。”
时宜内心欢愉,很快地向着大厅跑去。
果然,师兄师姐们都回来了,包括那位年过花甲的军师——谢崇。
“小师妹,你来了!”
时宜看着向她跑过来的风俏师姐,笑意满满地点了点头,风俏拉她坐下,递给她一副碗筷。
“八个月不见了,在王府待的怎么样?”
时宜比手语:“王府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谢云伸手过来,拿过时宜手里的碗:“小师妹,我替你添一碗饭。”
时宜点点头,周生辰在一旁坐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徒弟们围着时宜团团转。
谢崇看出周生辰心里在想什么,便故意嘀咕出声:
“做师父的都没能受到这般待遇,一个八个月没见小师妹就能让大家忙前忙后的。”
“看来这王府里的人都是群喜新厌旧的家伙。”
众人闻言,把头同时转向周生辰,周生辰瞬间不自在起来: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谢崇轻声笑了一下:“替你说出心声你还不乐意了。”
周生辰抬起碗,只说了两个字:“吃饭。”
大家便乖乖坐下开始吃饭。
饭后宏晓誉和谢云随周生辰一起去军队上练兵,风俏偷了个懒,留在王府陪时宜。
风俏一刻不停地和时宜聊着天,谈话内容无非是征途中的新鲜事,时宜不会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风俏讲的口渴,喝了一口茶后,军师谢崇走了过来。
“凤将军。嘴皮子累了就歇会儿吧。”
时宜微微笑,风俏满脸疑惑:“啊?”
谢崇低头笑了笑,抬头对着她们二人说道:“你们师父回来了。让时宜过去呢。”
“怎么会?师父不是练兵吗?”
谢崇耸耸肩:“小徒弟一个人在府上这么久,肯定要留在王府陪陪咯,”
风俏听到这话,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小师妹,师父留下来陪你呢。”
说完就拉着时宜往外跑,刚跑到院子中,就看到周生辰进来了,随他而来的,还有那九个徒弟。
“师父,你还真回来了?”
周生辰道:“想着今日过新年,我刚让将士们回家去了。”
“那倒也是,团团圆圆的,多好。”
和风俏说完话,周生辰把头转向时宜:“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时宜点头。
“说吧,只要师父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时宜打手语:“我想让师父教我点东西,我来王府不是为了玩乐。”
周生辰皱皱眉头:“你想学什么……”
问完这话,周生辰看向成喜:“你家姑娘在府上学过什么?三娘子可有吩咐让她学什么?”
成喜走上前来,行礼:“回殿下的话,姑娘在府上只识字看书,其他的什么也没学。”
“我家夫人说,除了武功,其他皆可学。”
谢云听这话忍不住笑了:“来王府却不学武功,这怕是来砸场子的吧。”
周生辰瞪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军师,你带时宜去挑把琴吧。”
宏晓誉忍不住问:“师父还会这个?”
周生辰对这个质疑很是不满:“怎么?觉得我不会?”
说完便离开了。
谢崇随后笑道:“昔日在中州,殿下的礼仪规矩总被嘲笑,但是论起文赋武学,中州城内可是无人能及殿下的。”
时宜听到谢崇这番话,看周生辰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仰慕。
——真巧,我也是。
到了琴房,时宜看到一把琴,看起来很是特别,她微微一笑,用手指着,表示她要这把。
谢崇笑笑:“这么巧呢,殿下曾经,也用过这把琴。这把琴,名为长风,是把好琴,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请殿下过来。”
时宜点点头,看着谢崇离开后,她的手轻轻抚上琴弦,内心有股温柔,缓缓生长。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有人进来了。
“义弟,你义兄来了!哈哈哈,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说话人身材魁梧,皮肤略略黑黄,一看就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积累下来的。
看到时宜后,那人顿了顿,随后恍然大悟般地问道:
“你就是周生辰的小王妃?这小子,成亲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的。”
小王妃?
小王妃!
这还了得!时宜慌忙摆手,那人却以为她害羞:
“弟妹啊,我是周生辰的义兄,也就是你的义兄,你不用害羞的。”
时宜更慌了,弟妹都叫上了,这不是更麻烦了吗?
还好,周生辰及时赶到。
“兄长,你吓到我徒弟了。”
“徒弟?漼家人把她送来了?我还以为是你的小王妃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周生辰看了一眼时宜,悄声说道:“人家这么小,哪里像人妻了?”
周生辰的义兄,是个藩王,人称平秦王。
平秦王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时宜,又道:“比你小不了多少,你做人家师父,人家亏大了。”
时宜看着二人嘀嘀咕咕半天,她一脸茫然。
“十一,这是我义兄平秦王。”
时宜赶紧上前行礼,平秦王摆摆手,有些歉意地说道:
“刚才失礼了,弟妹——哦不,那谁,你别怪,我就是个粗人,说话口无遮拦的。”
时宜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平秦王觉得有些不解——这小丫头片子咋一句话也不说?
“义弟啊,你这徒弟不会说话吗?”
周生辰闻言,慌忙看向时宜,时宜脸上的微笑还在,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反正,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
周生辰眼神示意平秦王不要再说了,平秦王看情况不对,就没再问下去。
“时宜,既然我义兄来了,那我明日再给你授课吧,今日,先陪陪义兄。”
时宜点点头,看到周生辰带着平秦王走出琴房,她便乖乖巧巧地跟在他们身后。
“义兄怎么突然想到来王府看我了?”
“这不是过新年嘛。来给你送点礼啊!”
周生辰微微一笑:“兄长有心了。”
平秦王回头看一眼时宜,有些抱怨地说道:
“你这十一弟子都到了你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啊,给你和你徒弟们都准备了新年礼物,就是没有这小徒弟的,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周生辰半开玩笑半说道:“那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来送。”
平秦王可当真了:“哎,这路程有多远你又不是不知道,带来带去多麻烦,真的是。”
周生辰很满意平秦王的反应,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时宜:
“无妨,她不会介意的。毕竟,我这十一个徒弟,我也只给她准备了礼物,少你这一份,也不算亏的”
平秦王眼睛都直了:
“十一个徒弟,就给一个送?周生辰啊,你这一碗水不端平真的好吗?”
周生辰倒是一脸无所谓:“他们都习惯了,你就别替他们瞎操心了。”
平秦王摸摸自己那没有胡子的下巴,啧啧道:
“看来,他们什么也不缺了,就缺个师娘了,毕竟,师父这么偏心,师娘应该会周到些。”
周生辰听到“师娘”二字,他的脚步突然停下,跟着他身后的时宜没来得及刹住脚,一不留神,她的头就撞上了周生辰的背。
“嘶——”
周生辰赶紧回头,温声问道:“撞到哪了?严不严重?”
平秦王在一边好笑地说道:“你这问题问的,撞到哪里了,肯定是头啊。”
周生辰转头刀了平秦王一眼,又把头转向时宜,看到她已经恢复过来,对着他打手语: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周生辰微微颔首,又继续和平秦王闲聊。
大厅内,时宜已经退下,周生辰与平秦王闲聊。
“义弟啊,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小徒弟,有点与众不同呢?”
周生辰微微挑眉:“怎么说?”
“你看吧,你哪个徒弟不是陪你出生入死,过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可我看你这小徒弟,刚刚不过是撞了一下头,你就这么着急。”
周生辰轻轻呷一口茶:“她是漼氏贵女,自幼受宠,自然受不得那些苦。”
平秦王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敷衍。
“你可劲吹吧!你周生辰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别说是漼氏贵女了,就算是那高家郡主哭跪在你面前,你也未必会看她一眼。”
高家郡主,高淮阳,周生辰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明眼人都知道,高淮阳对周生辰有意。
不过啊,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周生辰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周生辰微微皱眉:“你提她做什么?”
平秦王耸耸肩:“我不提她,你能和我说实话?”
周生辰闭口无言。
“你就说吧,我又不是别人。”平秦王几乎是求他了。
周生辰无语:“想听我说什么?”
“说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啊,你怎么对她那么好?那么在乎?”
“没什么,可能,有种情感共鸣吧。”
“你看,我十四岁离开中州,独自带兵打仗,直到现在。她呢,她也差不多,背井离乡来到王府拜师,偏偏师父是个武将,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九月不在府上,而这八九个月,她都只能一个人待着,如今我回来了,要是再不对她好点,小女子的心思又多,要出什么事,也是完全可能的。”
周生辰这么一解释,平秦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
平秦王离开是第三日,周生辰带着众徒弟在城门外送他。
平秦王看着人群后面的时宜,忍不住走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你啊,一个人待在王府的时候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要相信,你师父,在远处想着你呢。”
时宜满脸疑惑,却没多问,因为平秦王已经上马了。
“诸位,咱们下次再聚,就先走了啊。”
“再见。”
回府后,风俏跟在时宜身边,悄悄问她:“平秦王与你说了什么?”
时宜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开春了,枝头树叶抽了新芽,夜间微寒,时宜却不自觉,她此时正站在藏书楼内,默写着那篇有名的《上林赋》。
周生辰进来时,她正好卡在那一句描写男女情意的“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的后一句。
“怎么?忘记了?”
时宜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周生辰。
“下一句是——色授魂与,心倾于侧。”
时宜有些慌乱地点点头,踮着脚去写,谁知右手有些发抖,硬是写不下去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停笔时,一个没站稳,就要摔下来,周生辰快步走过去,刚好接住了她。
时宜从慌乱中睁开了眼,看到了周生辰近在咫尺的眼。
她眨巴眨巴眼睛,心跳的厉害。
周生辰看着她上下扑棱的睫毛,他眼中有几丝慌乱闪过,随后他快速别过眼去。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
我就在不远处看着,我知道,周生辰他,心动了。
周生辰小心翼翼将时宜放站在地上,轻声说了句:“小心点。”
时宜点点头,抬头去看那空出来的两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生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空白处:“要不,我抱着你写吧。”
时宜猛然回头,看到他眼里好像有股笑意。
周生辰一把把她抱起,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肩上。
“这样就不会摔了,写吧。”
时宜慌忙点头,将那两句添了上去后,她拍拍周生辰的手,示意他放她下来。
周生辰把她放下来后,问道:“怎么,不写了?”
时宜点点头。
“也好,等你学成以后,再来补上吧。”
时宜打着手语:“今日师父不练兵?”
周生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不练了,边地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时宜比手语:“什么事?严重吗?多久回来?”
“可能,一年吧。”
时宜有些失落,不舍的看着周生辰。
“师父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生辰答道:“好,我答应你,那你在王府,也要好好的,别乱想,等我回来就好。”
看到时宜点头答应后,周生辰才放心地准备离开,刚转身,时宜又扯住他的衣袖,他转过身来:
“还有什么事吗?”
时宜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比划着:“你要早点回来,回来了,我叫师父给你听。”
这个礼物,她还记着呢。
周生辰嘴角上扬,答应说好。
王军再次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时宜这次在城墙之上目送他们离开,周生辰难得的侧了个脸,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时宜远远地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莫名难过起来。
王府又空了,时宜要么一个人在院里踱步,要么坐在檐下,盯着门口看,像是要看出个人来。
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让我十分不踏实。
中州?
对!就是中州!中州那边还有戚真真那个恶女人,我怎么把她忘了。
看来,我得远行一趟了。
我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始终是踏不出这个门。
罢了罢了,一个戚真真而已,能起什么风浪?我相信我能替他们逢凶化吉的。
我的任务,不就是阻止最后的悲剧吗?
想到这里,我又心安地留了下来。
可是,我总觉得,时宜她能看见我了。
就在昨天,她在书房看书,成喜一出去,她就盯着我看,看了好久,却是一言不发。
——她也发不了。
到今日,已经是周生辰离开的第六个月了,时宜捧着一面镜子,进了周生辰的书房。
我看着她跪坐在周生辰的位置前,捧着镜子,张着嘴巴费力地想发声,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时宜有些沮丧,试着又来了几次,还是没用,她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皱起了眉头。
我真想帮帮她。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靠自己,她靠自己,慢慢练习,渐渐地,她能发出一点声音来了,她眉目间终于有了些光彩。
寒来暑往,大雪又至,周生辰始终没有回来,很快,时宜的十三岁生辰到了。
周生辰整整走了十八个月了。
宫里一如既往地来人了。
是宦官赵腾,他满脸笑意:“愿姑娘春秋如意,早日入宫完婚,届时普天同庆。”
时宜微微点头,没有开口。
赵腾又道:“姑娘如果方便的话,我带了画师前来为姑娘作画,这画是要送入东宫去的。”
这话倒像是在提醒她,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是有夫之妇了。
时宜愣了愣,点点头,让画师给她画了一幅画。
宫里来的人离开后,时宜有些不开心,师父,又撒谎了。
说好的一年呢?现在都一年半了。
时宜双手撑着头,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时宜差点是惊跳起来的。
她还不习惯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笑了。
“师父可算是回来了。”
周生辰微微一笑:“毕竟是十一的生辰,在忙也要赶回来。”
说着,他伸出手,一份捷报在他手上安安稳稳地放着。
时宜跑过去,很开心地接下,打开,仔细阅读。
周生辰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小徒弟。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枝头二月初。
诗里的豆蔻年华,写的就是他的小十一吧。周生辰注意到,时宜那稍显稚气的齐刘海已经梳起来了,整个人显得十分端庄。
时宜看完后,对着周生辰竖起了拇指:“师父最厉害了。”
周生辰淡淡一笑:“也不看看谁的师父。”
“那,师父这次回来,还走吗?”
周生辰思考了一下,答道:“走肯定是要走的,不过,可以多待几天时间。”
时宜的眼睛亮亮的,藏不住的是欢愉与激动。
“等我一下,我先去换身衣服。”
时宜点点头,看到周生辰走到门口后,她轻轻喊了一句:“师父。”
周生辰像是听到了,在门口顿了顿,时宜盯着他的背影,感觉他要转过来了。
然而,他没有转过头来,而是直接离开了。
时宜松了口气,成喜走过来:“姑娘都能说话了,为何还打手语?”
时宜皱了皱眉,很小声地说道:“我,我怕叫不好。等我准备好我再叫他吧。”
成喜心疼地看着自家姑娘,叹气道:
“姑娘都练习了上百遍上千遍了,还要准备成什么样呢?”
时宜看着成喜,皱了皱眉,答非所问道:“你说,他刚刚有没有听到我叫他?”
成喜看了一眼周生辰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也许没有吧。”
时宜像是得到了保障一样:“那就好,那就好。那我,明日早晨去给他请安,正式叫他一声师父吧。”
成喜嘴角勾起:“那也不错。”
“我们先出去吧,或许师兄师姐他们也回来了。”
“好。”
时宜与成喜走出房门,却没有看到师兄师姐的身影,时宜有些疑惑,忍不住说了一声:“奇怪……”
“什么奇怪?”
周生辰的声音突然在时宜身后响起,时宜被吓了一跳。
“小十一话说得这么利索了,怎么连句师父也不舍得叫呢?”
“啊我,我,我不利索。”
周生辰觉得好笑,盯着她,看她能编出什么话来。
时宜像是受了委屈似的,低着头嘀咕道:“本想明日给你请安的,谁知道……”
“这样啊,那,师父假装没听到好不好,你明日再给我请安。”
“啊?还可以假装的吗?”
时宜略显惊讶。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时宜撅起了嘴:“算了,就现在吧。”
她端端正正站好,微微俯身,行礼:“师父。”
周生辰嘴角上扬:“起来吧。”
时宜站定后,问道:“师兄师姐们都没回来吗?”
周生辰看看门外:“回来了,就等你了。”
时宜不解:“等我?”
“是啊,你不是一直没去过军营吗?今天你生日,你的师兄师姐都在军营给你准备惊喜呢!”
时宜眼睛都直了:“军营?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走吧十一,师父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人。”
周生辰口中的家人,自然是指王军。
“好。”
我在远处远远地望着他们二人离开,心想:“是不是结局之前都不需要我了?”
——我的任务,好像是改变结局,对吧?
嗯对,就是这样。
时宜跟着周生辰一进军营,时宜就发现她的师兄师姐们正在忙前忙后设宴席呢。
“十一师妹,你来啦!”
风俏飞快地跑过来,绕着时宜看了两圈,然后不禁赞叹道:
“不错不错,长得这么漂亮,不愧是我师妹。”
谢云也挤过来,弹了一下风俏的额头:“不漂亮就不是你师妹了吗?哈哈哈!”
风俏:我这暴脾气!
“谢云!你完了!”
风俏正要一掌拍去,谢云却像早有预料似的闪开了。
“忍无可忍!你给我等着!”
风俏说着就追了上去,时宜在旁边想阻止一下,奈何没拉住风俏的衣袖。
宏晓誉走过来,拉住时宜的手:“算了,别管他们,他们就这样。”
时宜微微一笑:“好的,师姐。”
宏晓誉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周生辰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最先发现端倪的,竟是被追着打的谢云:“等等!小师妹会说话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时宜好像开口说话了。
风俏也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追谢云,而是跑到时宜身边:“小师妹,你会说话了!”
“是啊,四师姐,以后能陪你聊天了。”
风俏别提多开心了:“太好了。”
周生辰走过来:“行了,别闹了,快准备吧,一会儿吃晚饭了。”
风俏他们又继续准备设宴席的事宜,时宜东张西望,像是在看谁,宏晓誉发现了她的异样,心里猜到了些什么,于是她走过来,拍拍时宜的肩:
“你三哥他会来的,不过要晚点。”
时宜点点头:“谢谢大师姐。”
“没事。”
等到大家都坐定了,军营里响起了铿锵有力的声音,声音很大,时宜没听清他们在念叨什么,直到周生辰贴近她的耳朵:
“他们在说,佳诞庆辰,唯愿顺意。”
时宜冷不防转头,由于距离隔得太近,二人的鼻梁触到了一起。
时宜在那一瞬间好像被周生辰的眉目窃取了魂魄,她微微失神,盯着近在咫尺的周生辰,动也不敢动。
周生辰假装淡定,微微把头向后移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幸好,身边的人也没发现。
接着是时宜的师兄师姐们排着队,轮流给时宜说祝福语,送礼物,时宜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开心。
等到收下十师兄的礼物后,时宜才坐下,刚坐下来,她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声:
“十一妹妹,抱歉,三哥来晚了。”
时宜回头一看,漼风正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来,给,这是三哥送给你的礼物,快快试试合不合适。”
原来是一件水蓝色大氅,上面点缀着朵朵莲花,看起来清新好看。
时宜将它披上后,还转了个圈:“合适,我很喜欢,谢谢三哥。”
漼风低头笑道:“喜欢就好,准备的仓促,还怕你不喜欢呢。”
宏晓誉在一旁笑道:“哪有仓促,准备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光是这大氅上的布料就挑了好久呢。加上这些绒,这些花纹,可一点都不仓促呢。”
时宜有些感动:
“三哥有心了,你们在外出征要注意安全,不要想着我怎样,我在王府很安全的,如果师父允许的话,我想每个月初一十五去庙里烧柱香,为大家祈福。”
周生辰没有拒绝:“既然十一想尽一份力,为师自然不会拒绝,等天晴了我们去挑一处宝地,建一所寺庙,就当是王军送给时宜的生辰礼了吧。”
众人都觉得不错,倒是时宜慌了: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师父,我在哪里上香都一样的。”
周生辰盯着时宜:“傻徒弟,又不是为你一人建的,我们啊,是以你的名义,为流民建的避身处。”
“啊?流民?”
风俏解释道:“我们一路归来,发现沿途尽是南方迁徙而来的流民,其中不乏出家人,所以建寺庙的话,既可以收留难民,也可以让那些出家人有个安身地。”
时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晚餐过后,周生辰带着时宜逛军营,时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盯着周生辰的后颈,若有所思。
“十一。”
时宜没回过神来,周生辰又叫了一声:“十一?”
“啊,我在,师父,怎么了?”
“明日宫里有人要来,你做好准备。”
时宜疑惑——我做什么准备?
周生辰替她解惑:“太子殿下要来。”
太,太子?
她的未婚夫婿。
“是啊,他主要来军营里慰劳三军,至于看不看你,那还是看他个人的想法了。”
时宜小声嘀咕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想见到他。”
“不想见?那就不见吧,到时候师父替你留意留意,看看你这未婚夫婿长得如何。”
时宜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她假借累了,匆匆离开。
周生辰一时间有些后悔说那句话。
“小师妹?你不是和师父在一起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可是军营重地,不能随便来的。”
时宜看到是风俏,微微欠身:“四师姐,我,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不小心就逛到这里来了。”
风俏哪里会真与她计较:“没事,师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时宜总不能说她把师父一个人丢下了吧。
“师父他忙,我自己逛。”
时宜随口扯了个谎。
“这样啊,那也好,小师妹,你会说话可真是太好了,走走走,你去我帐内,咱俩好好叙叙旧。”
“好。”
说着时宜就被风俏拉到了房间里,二人坐下后,风俏给时宜倒了一杯茶。
“谢谢师姐。”
“客气什么呢。”
时宜喝了一口茶后,风俏凑近时宜,问她:
“小师妹,师姐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时宜想了想,很郑重地点头:“好,师姐你问。”
“我想问你,你觉得,师父好不好看?”
“啊?我……”
风俏看着时宜微红的脸庞,忍不住道:“我就问问,小师妹回答就行,别紧张。”
时宜点点头:“师父,挺好看的。”
风俏对时宜的回答很是满意,她两手撑着头,笑道:
“我也觉得师父好看,你知道吗,外面的人,也都觉得师父好看。”
时宜眼睛一亮:“真的吗?”
“那当然了!外面还在传什么美人骨帝王骨啥的,我不太听得懂,等我清楚了我再来和你说。”
“好,谢谢师姐。”
时宜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涌不停。
美人骨,想必说的就是师父了吧,那般好的容貌,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与之匹敌的呢?
至于那帝王骨,自然指的是陛下。坊间传闻,坊间传闻,真真假假无法考量,那老百姓口无遮拦的,这般将师父与帝王家放在一起,想必又是些不好的言论。
时宜内心暗暗担忧,风俏却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夜里,二人共睡一个塌上,风俏借着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光,看到了朦胧月色下没得不可方物的小师妹的侧颜,她忍不住赞叹道:
“我家小师妹这般花容悦色好脾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了。”
时宜转头,看着风俏,看得不真切,但她还是盯着风俏,问道:
“若是要嫁之人不是心之所向,那么,可以不嫁吗?”
这话一出,风俏才想起来,自家小师妹是有婚约在身的。
风俏清了清嗓子,说道:
“若是那太子长得歪瓜裂枣的,那肯定不可能让师妹嫁过去,咱们南辰王府可是有底气的,小师妹别怕,你不愿意做的事,王府替你顶着。”
时宜听到风俏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便选择了沉默。
“王府替你顶着。”
时宜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她有些难以入眠。
若是非要王府替我顶着,那我还能这般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吗?
直到深夜里时宜都还未睡着,她目光往外一瞥,忽然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射在纱窗上,时宜心头一颤——是师父。
这么晚了,师父在门外守着,做什么呢?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时宜起身,开门。
“师父,你……”
“嘘——你先关门出来吧。”
“嗯好。”
时宜说着就关上了门,周生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随后转身:“跟我跟我来吧。”
时宜点点头,跟在了周生辰身后。
“师父这是要去哪?”
周生辰道:“方才说带你逛军营,还没走两步呢。”
就,只为了逛军营?那明日后日,来日方长,为何偏偏今日呢?还站在门口等她,要是她不出来,那他岂不是等一夜?
“师父,这都多晚了,你不休息吗?”
周生辰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时宜:“你困了吗?”
时宜摇摇头。
周生辰知道,时宜此刻已无心逛军营了,于是他又道:“有些事要和你交代一下,你先跟我来吧。”
时宜说好,随后跟着周生辰进了他的帐内。
“随便坐吧。”
时宜坐在了周生辰的对面,周生辰从桌上拿了一张纸条,递给时宜:
“这是刚收到的密报,此番太子前来,慰劳三军是假,找空子收我的兵权倒是真。”
时宜仔仔细细看完了字条上写的字,然后递给周生辰:“这是谁给师父写的?竟然全是机密。”
周生辰微微一笑:“我的好侄儿。”
时宜愣住了。
周生辰的侄儿?莫非,是当今圣上,小皇帝刘徽?
“不必惊讶,就是刘徽。”
“皇上怎么会把太后的野心这般与你说?”
周生辰一脸无所谓:“可能,戚真真对他不够好吧。”
时宜瞪大了眼:“啊?那不是他生母吗?他怎么这么猜忌自己的母亲?”周生辰看着时宜,内心叹了一口气。
——你果然单纯,你若是知道你舅舅让你拜我为师是为了拉拢南辰王府,身为棋子的你,该会有多难受呢?
“十一,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甘愿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更何况,那后宫中还有这么多的事夹杂在一起,有的人心啊,早就糜烂了。”
时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
“那我,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字条上有一点就是:太后与太子谈条件,只要太子成功收回周生辰的部分兵权,那么太后就会想办法让时宜住进宫里去。
到那时,太子刘子行想见到时宜,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这个问题,看你的意愿。”
“看我?”
周生辰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
“你可是我南辰王府的人,岂是他们想带走便带走的?”
时宜不说话,却在脑海中将这句话反复思量了一番。
就因为她入了王府,所以王府就要为她承担这些吗?就因为她是周生辰的徒弟,所以她就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来吗?
她是漼氏贵女,怎么能这么依赖别人呢?
时宜盯着周生辰,郑重地说道:
“十一不会让师父为难的,若是太后下旨,那十一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她是想告诉他,只要王府不抛弃她,那她离开一下也没关系的。
周生辰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时宜,毕竟,在他心里,时宜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呵护,需要一个屏障。
而且,时宜本就是个孩子。
“其实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我可以……”
周生辰还未说完,时宜就打断了他:“所以师父的意思是,你的兵权一定会被收回?”
周生辰叹口气:
“王室的事,太麻烦了,你不懂,我也不懂,既然他们都谈好条件了,那么无论如何我的兵权都会被收回去一部分的,我看那太子孤身一人都能在宫里生活那么久,想必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时宜皱起了眉头:“师父,如果我回中州去了,那我还回的来吗?”
周生辰没有想到时宜居然这么眷恋西周。
“肯定能回来。”
听到这话,时宜放心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那明日师父见太子的时候,让我陪同吧。”
她倒想看看,这位太子,到底是什么能耐,能收回师父的兵权。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时宜假意说道:“反正以后也要嫁过去的,早见晚见都一个样。”
“好,时间也不早了,那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时宜看着周生辰起身,她忽然就有点舍不得了。
明明都才久别重逢。
“我自己去吧,师父早点休息。”
时宜生怕多看一眼周生辰,她都会离不开,索性跑着出去了。
到了风俏帐里,刚进屋,风俏就醒了。
“小师妹,大晚上不睡觉,你去哪了?”
时宜走过去爬上床,抱住了风俏的一只手臂:“师姐,我好想你们啊,你们下次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风俏翻身过来抱住了时宜的肩膀:
“小师妹等久了吧,我们也没办法,谁不想早点回家呢,不过你放心,这次回来,能陪你很久的。”
时宜听着风俏的安慰,想着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心里一阵委屈,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默默流泪。
第二日醒来,时宜的眼睛有点红肿,风俏以为她只是没睡好,并未多想,让她多睡会儿,她没听,直接下了床。
等到晌午,宫里的人才姗姗而来。
“殿下,久违了。”
来人正是赵腾。
“太子还没到吗?”
“太子随后就到,我先来看看。”
周生辰微微点头,也没有说别的话,这生疏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与赵腾幼时也是玩伴呢。
“太子殿下驾到!”
时宜内心开始紧张起来,看着远方一群人由远及近,周生辰倒是显得十分随意。
太子刘子行走过来,将身后的人招呼后退几步后,他弯腰给周生辰行礼:“皇叔。”
“起来吧,你这一躬,我替将士们代领了。”
周生辰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刘子行身边与刘子行谈话,时宜跟在周生辰后面,刘子行很快注意到了她。
和画像上的女子,如出一辙。
想必,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吧。
刘子行很满意地多看了时宜两眼,看得时宜头都不敢抬,周生辰注意到了之后,挡住了刘子行的目光:
“不是说要慰劳三军吗?今日皇叔亲自带你逛一下军营吧。”
刘子行慌忙收住眼,谦卑地说道:“那再好不过了,皇叔,请——”
周生辰转头对时宜说道:“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去歇息吧,当心吹着。”
时宜想看到的事还没看到呢,她怎么可能会走。
“师父,我没事,有三哥送的大氅,冷不着我。”
周生辰皱了皱眉,这丫头咋不开窍呢?
一旁的刘子行却不经意笑了一下——她是想多看看我吗?
也是,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生活的,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很快军营逛完了,周生辰等人打算回王府,毕竟军营也不适合招待人。
周生辰向来不坐马车,而刘子行自幼体弱,不得不避点风,周生辰原本安排了两个马车,谁知道时宜却主动提出要和刘子行共乘一辆。
周生辰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由着她了,而刘子行自然是乐意的。
马车里,刘子行正思考要不要说点什么,还没等他开口, 时宜就问他:
“太子殿下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慰劳三军?”
出乎意料,刘子行没有否认:“当然不止。”
“那还有什么?”
刘子行看着她,温润地笑着说道:“还有,看看我未来妻子。”
“咳咳……”
一句话直接把时宜呛着了。
刘子行为她拍背,她很快避开:“我无事,太子殿下不必担心。”
刘子行坐正后,又忍不住问道:
“你在王府,过得可好?有没有受委屈?我听说王府内部皆是武夫,想必很多细节方面都不能到位,不如你去宫里住吧,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
时宜本想忍住心中不适,可是刘子行竟然大言不惭说王府皆是武夫,这能忍?
时宜端坐在马车上,脊背挺得笔直,方才还带着几分局促的神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疏离。她抬眸看向刘子行,眼底没有了先前的闪躲,反而多了几分锐利。“太子殿下说笑了。”时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府的人虽多是武夫,却个个心怀赤诚。他们或许不懂宫廷里的弯弯绕绕,却懂得‘尊重’二字。在王府的这些日子,师兄师姐待我如亲妹,师父更是悉心教导,从未让我受过半分委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子行微变的脸色,继续说道:“倒是殿下,一口一个‘武夫’,未免太过偏颇。若没有这些‘武夫’在前线浴血奋战,何来这中州的安稳?何来殿下安稳坐于东宫?”刘子行被时宜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锋利的一面。他脸上的温润笑容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尴尬:“本王并非此意,只是担心你……”“殿下不必担心。”时宜打断他,语气淡漠,“我在王府很好,比任何地方都好。至于入宫之事,还请殿下莫要再提,我心意已决,只想留在王府侍奉师父,研习学问。”刘子行看着时宜坚定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不悦。他原以为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时宜一个深闺女子,见了他这太子身份,总会有几分敬畏和向往,却没想到她竟如此不识抬举。“时宜,你要知道,你是朕的未婚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由不得你任性。”刘子行的语气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太子的威严。时宜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逝的风景。马车即将驶入王府,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只要回到王府,见到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她就什么都不怕了。马车停下,时宜率先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动作轻快得像是一只挣脱束缚的鸟儿。周生辰正站在王府门口等他们,看到时宜下来,眉头微微舒展。“师父。”时宜快步走到周生辰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周生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转向随后下车的刘子行,眼神冷了几分:“太子殿下一路辛苦了,里面请。”刘子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妒火中烧。他从未见过周生辰对谁如此温柔,哪怕是对他的亲侄儿刘徽,也从未有过这般神情。“皇叔客气了。”刘子行压下心中的不快,跟着周生辰走进王府。晚宴上,气氛有些沉闷。时宜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周生辰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时不时给她夹些菜。刘子行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刺眼。“时宜,明日随本王入宫吧,太后很想见见你。”刘子行放下筷子,突然说道。时宜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抬头看向周生辰。周生辰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对刘子行说:“十一近日身子不适,怕是经不起折腾,入宫之事,还是改日再说吧。”刘子行没想到周生辰会再次阻拦,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皇叔这是何意?难道想抗旨不成?”“殿下言重了。”周生辰神色淡然,“只是十一确实不适,我这做师父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若太后怪罪下来,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时宜看着周生辰坚定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有师父在,她什么都不怕。刘子行见周生辰态度坚决,知道今日再强求也无用,只得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改日再来。”晚宴不欢而散,刘子行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王府。时宜送周生辰回书房,路上,她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样会不会得罪太子?”周生辰停下脚步,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放心,有师父在,没人能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时宜看着周生辰温柔的笑容,突然觉得,只要有师父在,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怕。“谢谢师父。”时宜轻声说道,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傻丫头,跟师父客气什么。”周生辰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呢。”“嗯。”时宜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月光洒在王府的小路上,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